【北清】废言
西南联大时期的北大清华，虽然其实攻受我也分不太出来ry。用了网络上最流行的图设，性格基本是私设（北大是愤青
很可能有我没注意到的bug（慎。
谨祝大家新年快乐w（一个人默默跨了年。
-----------分割线-------------
清华找到北大的时候，带着圆框角质眼镜的青年正托着腮，坐在铁皮顶的教室里。他闭着眼，规律地晃着脑袋，一脸陶醉的神情，一头罕见的淡米色卷发随着律动左移右摆。晨间充满朝气的阳光直直地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炙烤着教室坑坑洼洼的红土地。清华站在门口，眯着眼看着北大，而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自顾自继续瞎哼哼。直到清华走进才发现北大是在摇头晃脑地用跑得不知道哪去的调子哼着他们的校歌。
“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
清华不否认北大有一副好嗓音，除了他唱歌总能顺利走调以外，他的声音相当的清冽。清华可以毫不费力地回忆起当年新华门前北大喊得有多声嘶力竭，即使喊得嗓子都沙哑了也还清晰得惊人。如同军乐的鼓点，一拍一拍，敲击心上的弦。也许是那时候喊坏了嗓子，现在才让他的声音听上去罕见得怪异，清华这么想着，在北大的前排的座位坐了下来。他半转着身子，椅脚划过地面发出的粗糙音质终于让北大睁开了双眼。他看了看来者，勾出一抹温润如玉的苦笑，道“清华你不‘跑警报[1]’么？”
“你呢?”清华反问，漆黑的眼瞳紧紧盯着北大，似乎要逼出一个满意的答案，解释他为什么没有逃而是像傻瓜一样坐在一发炮弹就能化作千瓣碎片的教室。
“我不走，”北大慢吞吞地回答道，琥珀色的眸子里压抑阴沉沉的乌云，如同被扯开的棉布，叠堆起来铺天盖地遮住了它们背后熊熊燃烧的全部炼狱，“若是他们想炸我就来罢，逃又有什么用。这普天之下，哪还有什么世外桃源。就前些日子，我过桥的时候看到桥头有个七旬老人，满头华丝都凝成了绛紫色的树皮。他早先断了气，血肉全糊在地上，就剩下那双早已浑浊不堪的眼还睁着像个铜铃，死死瞪着天空。可惜，不论是惊愕还是愤恨冤屈都随着他去了阴曹地府。留下些余烬，也救不了活着的人。”
清华没有接过话，他太清楚北大的顽固与安静的愤怒。他那种金刚石的个性，任清华现在怎么劝，他会连半个字都听不进。坐在椅子上和生长了数百年的老树，扎下深深的根，半分半毫也绝不移动。但清华是敬佩这样爱憎分明的性格的，虽说北大这位兄长一开始并不怎么喜欢他，总是冷着眼看他。待他只有基本的礼貌，现在他倒是想明白缘由，只是清华本身无意追究陈年旧事，当下的危机也容不得他陷入回忆的境地。
“前两日，书库毁了。”清华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他想北大是心知肚明却不愿明说，恐怕是外面不断的警铃害得他忍不住又提起这件事。说出口的瞬间，他的心还是沉了半厘，涌起一阵恶寒——他还是难以接受，以至于他忘记之后要表达的话，只好讪讪地打住话头，不再言语。
“本就是些木头搭建的东西，不结实自然也撑不住。”北大惋惜地摆摆手，却掩饰不住语气里的痛心疾首。他斜着眼瞥着窗外的方寸天空，引擎的轰鸣愈发响亮，空气里的烟味更是呛得人难以忍受。北大不禁皱眉，移回了视线。他突然想起学生们现在似乎还在坟地里讨论研究，都是些死人的学问，对活人倒是有用。活人却在努力用这些知识互相残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南开呢？”他问道，加大了说话的分贝以确保清华能听见他的问话而非只见他的唇开合有致。
清华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知道那位沉默又有些神出鬼没的先生去了哪。他只能作出听上去合情合理的推测，道“约莫是在防空洞里。他不是你，不会在阎王府门前理直气壮。”
“前提是他不是被绷带包起来的木乃伊[2]。”北大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把身体重心向后移了些像是要和清华划清界限，以便来一场辩论或是一盘楚汉分明的象棋。
“不见得。”清华淡淡地回道。他站起身，转动“火腿椅[3]”试图面对这北大说话。破了洞的布鞋不小心搁到了地上的碎石子，他吃痛得收了一下腿，跌坐到椅子上。
嘭。
远处传来几乎要震破鼓膜的爆炸声，一时间地面上的的沙石与树木一齐发出哀鸣，整片大地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北大依旧像是五指山一样钉在椅子上，双手交叉环抱胸前，镜片后的眼里燃气更深的黯淡。清华的双手压在北大面前的桌上，勉强维持着平衡才不会狼狈倒地。他不安地注视着北大，生怕这个愤青会在下一秒大喊大叫地冲出去，指着日本人的飞机，用上中文里所有恶毒的诅咒和脏话，玩命地骂。
但北大毫无动作，他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雕像。
清华感觉皮肤上被撒上了无形的酸，一寸一寸地腐蚀他的皮肉，血管好像要淌出猩红的血来，热乎乎的流了一地的眼泪。他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笑得像是哭了，“我想念我的图书馆，体育馆，科学馆和大礼堂。”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即使如此，也盖不过爆炸时满地开出的尘与泥的绝望之花。他知道北大也没好过到哪里去，他们忍受着一样的苦痛，渗到骨髓深处，搅动灵魂的恶意。这时候最苦的大概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来的南开，只是他们连他的影子都捉不着。
“我倒是更想念梁先生[4]的地质馆。”北大眨了眨眼，也扯出一个微笑。
他们早已了然对方未说出口的话语，一同在鬼门关前徘徊，拒绝孟婆的迷魅汤药，死死抓着自己赤城的执着。
“复神京，还燕碣，”北大又喊道，“清华，我们要回去。”
清华捂着耳朵，半趴在桌上。炮火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置身一个清净的世界。一脸土灰的北大在颇遥远的地方朝他喊话，他听不清一个字，只是觉得滑稽而忍俊不禁。
真是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的调子。
“还燕碣！还燕碣！”他跟着重复了几遍。喊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里也堵上了不少灰，声音嘶哑仿佛磨砂。
这下他们扯平了。
出口的话语被淹没在时代的洪荒中，沉到历史的大流之底，慢慢干枯的诺言终于因为成为无用的言语而遭到废弃。只有其间零星希望，还在破败的草屋里延续，压在箱底沉睡，等待苏醒。
Fin.
<可有可无的注释>
1.躲避日本轰炸。
“跑”和“警报”联在一起，构成一个词语，细想一下，是有些奇特的，因为所跑的并不是警报。这不像“跑马”、“跑生意”那样通顺。但是大家就这么叫了，谁都懂，而且觉得很合适。也有叫“逃警报”或“躲警报”的，都不如“跑警报”准确。“躲”，太消极；“逃”又太狼狈。惟有这个“跑”字于紧张中透出从容，最有风度，也最能表达丰富生动的内容。 ”来自汪曾祺的文章《跑警报》（在下愚钝实在想不出比原文更好的解释于是直接用……土下座）
2.私立南开是第一所因为战火被烧毁的学校。
3.听课坐的是在椅子右边按上一块形似火腿却只能放一本书的木板的椅子。因为那时候条件艰苦。
4.指梁思成设计的地质馆，于1935年建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