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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申生&重耳】暗夜行路

晋献公三个儿子,申生、重耳和夷吾的故事(主要是前两位,年龄从大到小的设定是申生和伯姬>重耳>夷吾)

有各种ooc私设定,考据不周之处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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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的母亲在一个冬季的黄昏离去,彼时天空中密布的阴云为周围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他的母亲已经与苍白的天光融为一体,泛起近乎半透明的青灰。周围的人们忙着为她沐浴盘头,又拿来新帛为她堵住双耳,再换上她平日里最喜欢的衣裳,最后以一块淄布覆上了那张失去生气的面孔。重耳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他尚且还不能理解死亡的概念,只是木木地看着周围人哽咽,隐约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也有一块被堵住了,却又没有办法流泪。

下人请他去换上丧服,重耳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正遇上他的两位异母兄弟申生和夷吾来奔丧,重耳向他们问好,悄悄地拉了一下兄长的衣袂,小声问道,“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母亲了?”申生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力地回握了他的手,安慰道,“别害怕,你还有有我们在。”

话音落下,重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坠落在他的指节上宛若冰凉的碎玉,过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申生的眼泪——他终于触摸到了死亡的边沿,当即失声痛哭。

 

【申生&重耳】暗夜行路

 

重耳披麻戴孝的一年里,黑暗于他而言渐渐变得难以忍耐起来。每每临睡他总是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烛光,仿佛只要如此烛火便不会熄灭。但等下人来到他又会乖乖地回到榻上,任凭他们熄灭那些火烛,然后睁着双眼在黑暗中辗转反侧。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像是炙热的铁留下的烙印,是淬了剧毒的匕首,危险潜伏其中时刻准备取他性命,又像是他父亲从朝堂上俯视他时冷漠的眼神。

黑夜浓厚的胶质让他产生气息凝滞的错觉,呼出的白雾气团上升后迅速消散,之后是永恒的寂静和漫无边际的孤独。这种空洞的状态让他没由来地感到害怕,接连一个月没能睡好过一次,等月末父亲来查他们的功课,自然是毫无意外地犯了错。

诡诸骂了他两句,说着又是怒上心头顺手就要打,一起在汇报功课的申生见状赶紧为他求情,说重耳身负丧亲之痛,还请君父原谅。姬诡诸这才罢休,但仍然是一脸愤愤然,也不再过问夷吾的功课,自顾自离开了,留下兄弟几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夷吾最先反应过来,撇了撇嘴,把桌案上的书随手丢开,笑道,“我就说君父并不在意,说不定又是找他的骊戎女子去了,正好便宜了我,可以早些回去休息。”说着就要离开,经过重耳面前的时候又缓了半步,小声道,“兄长你的眼圈周围青黑都快赶上那些死人了,父亲性情多变你也别往心里去。”

说罢又瞟了申生一眼,见了长兄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知道这件事申生会处理,向两位兄长行礼后离去。

申生知道重耳习惯把事情压在心里不说,但既然他们的父亲已经对自己的儿女放任自由,他作为长兄自认为应当承担起责任,于是安慰重耳说,“君父只是碰巧心情不好,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是重耳的过错,兄长不必安慰我。”他躬身垂首,不想让申生看见自己失落的表情。

重耳早就看透自己喜怒无常的父亲向来只爱年轻婀娜的出水芙蓉,对子女不过是爱屋及乌。他的父亲既然已经另结新欢,母亲的死亡不过是彻底压断父子之间联系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他作为晋侯的子嗣,难免还是对生父抱有一丝侥幸,希求事实并非无情,而预料中的结果到来的那刻他依然忍不住一阵心寒。

申生长他五六岁,太子的身份让他更习于世道,他敏锐地捕捉到重耳情绪中不安定的部分,但性格上的仁慈阻止他去戳破那层覆盖在重耳自尊心上薄薄的纱。于是申生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弟若不介意,兄这些日子多来叨扰,希望能多少纾缓你失去骨肉至亲的苦闷。”

重耳固辞,但申生在这件事情上却一概往日的温顺,顽固异常,重耳只好拜谢。他没料到申生说有多叨扰竟然真的言出必行,几乎每日近黄昏的时候都会来他的住所,甚至有时他的长姐伯姬也会一同到访。后来这件事情传到夷吾那边,他抱怨申生偏心,于是也时不时就跑到重耳住的地方来。重耳和夷吾的性格算不上对付,好在申生和伯姬总能巧妙地周旋其中。伯姬还亲手用织锦编出四条用三股色彩编出的绳,一人一条用来悬挂玉佩,以示手足同心,永不相弃。

得益于此,对一个主人而言过于宽敞冷情的院落,无意之间酝酿出几许人间温情。时日一久,重耳也不再对黑夜感到恐惧,过了两个月他的面色终于脱离丧服的苍白,透出生者的活力来。

二月末,绛城的柳树抽出第一支新芽,燕雀停在冬雪融化的枝头啼鸣,距离春祭还有一些时日,但他们也不得不提前开始准备。临近一天的尾声,太阳在西方的天空中缓慢地下沉,折弯的日光在他们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申生站在院落内的槐树下罕见地在走神,树枝纷繁交错的影落下来像是一件千疮百孔的衣。重耳见状,一阵奇妙的孤独感撅住了他,于是他走到了申生的身边。

申生觉察他的到来,立刻微笑着转向重耳,问道,“近来可好?”

重耳回道,“托兄长的福,已经不再会不安了。”

“是吗,那就好,”申生说着,有些遗憾地垂下了眼,道,“我恐怕不能这样经常来了。”

重耳愣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这才是原本应有的状况,申生作为太子没有疏远可能会威胁他地位的兄弟已经难得,他怎么能指望这样的异常的和谐能够长远,怎么能在王室贵胄的刀山火海中祈求长久的安宁。他张了张嘴,想问是不是骊姬的事情,是不是她有了儿子。他想起史苏与郭偃几年前埋下的预言,终究要在流血之后终结的动乱——申生总让他想起那些牺牲*,在祭祀中为了社稷的平安而引颈就戮,鲜血缓缓流入江河,灌溉了这片土地。他很害怕申生会做出一样的事情,可话语卡在喉咙里像一团灼灼烈火,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于是他向申生行礼,声音微微颤抖,他说,“兄长的恩情重耳今生今世难忘,万望兄长珍重。”

申生见他如此正式,也赶忙回礼,说也请贤弟保重。旋即起身,视线交汇在一处,重耳注意到申生眼底流露出的担忧,止不住一声叹息。他的兄长非常优秀,骑射礼乐无一不精通,但有一颗质地柔软如绢帛,剔透如暖玉的心。骊姬也一定会抓住这一点向他的兄长发难,重耳和夷吾即使被周遭的人看好,是第二顺位的继承人,但庶子的身份如同一枚楔子,钉死了他们的行动,让他无法力挽狂澜。

临行前他问申生,“兄长你不曾害怕过黑暗么?”

申生惊讶于重耳没有上下文的提问,但依旧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回道,“一直都在黑暗中行路,并不算害怕。”

“那么这条路会有尽头吗?”重耳又问。

“我不知道,”申生摇了摇头,但似乎未因此而沮丧,他笑了着说,“但我想只要走下去,一定会遇见提着灯的人。”

说罢太子申生向他告别,随后转身离去。春风裹挟着一丝寒意卷起满地细碎的砂石,他恍惚间捕捉到一缕逝者的苍白,又觉只是错意自己孝服的衣袂。重耳注视着申生的背影直到他的车马消失在道路尽头,血液却源源不断地将不安输入心脏,仿佛申生就会从此消失在绛城的冬日里。

 

事实证明重耳的推测是准确的,骊姬有了一个儿子,名为奚齐。那之后没多久,骊姬的妹妹又有了一个儿子卓子。他们的父亲面对他们便越发的不耐烦起来,仅仅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立刻怒火中烧,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不详的隐喻。他们都觉察到这些,申生反倒是说起话来更为恭顺,重耳则渐渐不再与父亲多言,而夷吾每逢父亲发火就瞪着眼睛看天看地,也不知道在瞪什么。

儿子们身上发生的细微变化于诡诸而言似乎并无所谓,他随性又倨傲,勇力过人又薄情,唯一深信的不过手中紧握的权柄。而他的双眼只看向他所深爱的,即使那些不过是昙花一现诡诸也能肆无忌惮地献出自己全部的柔情,即使没有什么人喜新厌旧的速度能与他相提并论。

发配边域的诏书与夏末最后一声蝉鸣一起来到,他去蒲城,申生守曲沃,夷吾处屈城。

日后重耳流亡的日子里倒是会经常想起他们各自赴命的那日,对父亲的心思三兄弟彼此心知肚明可谁都没有开口。申生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怨言却难掩沮丧,原本覆于双眼的忧郁愈发沉重,而夷吾则一脸愤懑似乎想找父亲理论。而重耳见到镜子里的模糊自己,却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他的信条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爱憎分明得像是被汾水分出的东与西。如今恩仇纠葛在亲族的身上却立刻暧昧不清起来,重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拿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汹涌而来的事实。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在临行前试图安慰申生。他的兄长宽厚,于他有恩,如今实在心有不忍竟也说起胡话,他说,“父亲也许真的是想要历练你的治理能力,过三五年恐怕就会让你回国都了。”

申生望着他,平静地回道,“你不必安慰我,我也有自知之明,我不是当太子的料——我根本无法像父亲一样大义灭亲*,面对骊姬的花言巧语也狠不了心要她性命*。”重耳闻言哑然,却还想继续劝他不要轻易放弃。于是申生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笑起来,说,“我们尊贵的君父,也许是连一秒都没有真的爱过我吧。”

申生也许是对的,太子接触晋侯的机会远比重耳和夷吾多,他这么敏锐的人不可能没有发现父亲的意图,却几乎没有挣扎地选择拥抱自己的命运。重耳难过地垂下头盯着地面,但他拉着申生的手很长时间不愿意放开,仿佛只要如此承载在兄长肩胛上的楚痛就能被分担一些。

申生见重耳有些沮丧,便又说道,“我很怀念我们几个在你的院落里的那些日子,那是我这一生最为快乐的时光。”

说罢决绝又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分别向重耳与夷吾行了一礼,“今非昔比,为兄不忍牵连,从今往后各自珍重罢。”

方才起一旁沉默不语的夷吾也向两位兄长行礼,随后目送申生的车马离开,申生的话像是一道看不见的鸿沟,突然横陈在彼此之间,越是理解其用心越是苦涩。

他转头见重耳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因为了解重耳的个性难免心中一阵嗤之以鼻。不过对方毕竟年长,夷吾收拢了自己脸上微妙的神情,道,“从此一别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会,兄长多保重。若是担心,三城距离也不甚遥远,可以遣人报信,夷吾也一定不忘定时来报平安。”

申生要划清界限,但夷吾故意要逆行其道,说罢悄悄抬眼观察重耳。重耳的回话客气恭敬,一丝不漏却避重就轻。他说,重耳定不忘手足之情,也祝弟路途一帆风顺。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太多波澜起伏,夷吾默然,他意识到重耳身上自从他母亲去世以后发生的变化,如同玉珏上细小的裂纹随着时光扩大,却又深陷于无底的黑夜之中因此难以琢磨虚实。也许有朝一日就会碎裂,但夷吾并不清楚自己是否会成为一个见证。

之后的数年,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安分地待在封地,只有每逢规模较大的祭祀才会回到绛城。申生言出必行,斩断了彼此之间的联系,对曲沃之外的事不闻不问。重耳理解申生的难处,甚至连祭祀的时候会面都小心翼翼,不过一阵嘘寒问暖就不再言语。只有夷吾不满父亲的武断,依旧我行我素。

狐突和重耳私下里说起这件事情,总是连连摇头叹息。重耳同意外公的观点,却又忍不住在心里羡慕夷吾的率直——可惜他无论如何做不到,也不可以不应该如此行事。

没过多久又传来伯姬出嫁秦国的消息,彻底断绝了他们所剩无几的妄想。从那时候起,重耳总是有意无意地抚过伯姬送给他们的结绳,久而久之绳缘磨出细碎的线头,他才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这个习惯。

重耳在蒲城第五个冬天,冬祭过后的清晨,居所的门前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包裹,上面还落了一些积雪,里面是一件漂亮的狐裘。重耳迅速反应过来,顾不上和左右交代前因后果就急匆匆地朝着大门跑去。可惜昨夜的积雪已经几乎全部融化,没有留下脚印。重耳颓然地靠在门边,腰上的玉佩擦到门框尖锐的边角,磨损得无比纤细的系绳一下子断裂开来,贴身的玉佩摔在地上发出哀鸣。

狐偃见公子茫然地站在门口竟然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长叹一声,劝道,“公子,也合该多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

没想到稳重的重耳一反常态,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弓弦瞄上的猎物,拔高了声音反问道,“我的事?”

狐偃没有因为主上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与质问而退缩,他用平稳又坚定的声音回道,“公子的事。”顿了一下,继续道,“下臣已经接到消息,晋侯要立二军。现在不仅仅是国人,连那些野人都已经听过了骊姬的传闻,看透了晋侯的心思。但骊姬终究不过一介蛮夷来的女子,她的儿子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公子相提并论,您应该非常清楚才是。”

重耳哑然,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被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但他更为恼火的是他确实曾经思考过这样的可能,关于他,夷吾,以及他从未谋面的奚齐。

“太子还健在,你怎么能口出狂言。”重耳压下动摇的情绪,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臣子。狐偃躬身,答道,“公子所言极是,您是最清楚的人,还请您不要弃先祖的社稷于不顾。”

“我明白,不劳先生操心。”重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说罢他俯身去捡摔在地上的玉佩,凝视着那根折断的绳,又小声地重复了一次,“我当然明白。”

他只是难以放下自己奢望,总盼望着有什么人能在长夜里为自己的兄长点燃一盏灯。

 

特殊时期的消息总是传递地很快,来自驿站的马蹄声似乎一刻都不曾消停,新送到的书简与话语时常第二日就过期。士子舆*发自肺腑的悲悯与耿,霍,魏三国战败灭亡的消息同时传来,很快又听说晋侯赏赐了毕万与赵夙。而太子仅仅是回到了曲沃,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赏,反倒是宫中的流言蜚语像是暮春的野草一样开始疯长——形式已经明朗得如同一眼见底的水潭,飘出血泪灌溉后的咸腥。

兴许是晋侯没料到向来温顺的申生竟然还有军事才能,但既然已经许诺了骊姬,他自然一不做二不休,又在次年派遣他去讨伐东山皋落氏,赢可以扩大疆土,输可以借此发难除掉申生,对诡诸而言无论结果如何都一定有所裨益,何乐而不为。而他可怜又乖巧的儿子也像是去年一样,没有任何挣扎地接受了这道冰冷的命令。

那几天重耳罕见地梦见过去的事,梦见他在绛城居所门前的老槐树,梦见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尚且还不知生离的日子。他说,“如今春水方生,城外的桃花灼灼,不如我们去踏青吧?”申生和伯姬同意了,只有夷吾撇着嘴反驳说那有什么好看的,却还是乖乖地跟着一起去了。

伯姬立在绛水边,突然问重耳,他的玉佩哪里去了。重耳说不是腰上系着,正要伸手去取,忽然想起系着玉佩的绳已经断了,原本悬在腰间的玉佩因此坠入水中,发出一声闷响。重耳赶忙伸手去捞,可他没有触到玉石温润的质地,却被一道寒光割破了手掌。那是涂抹了无数憎恨的兵戈,他正奇怪绛水里为什么有这样的东西,抬起头要喊人,这才发现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踪影。

天空中布满了阴云,光线沿着云层的缝隙垂落。空气中弥漫着沙尘的味道,无数战车横七竖八地翻到在地,重耳在昏暗中寻找了好一会,才看到远处熟悉的身影。他看到一袭薄凉的偏衣,腰侧的带钩上垂下一块明晃晃金玦刺得他双眼生疼。

重耳下意识地朝着申生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他兄长的名。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全是细碎的砂砾,喉咙中像是含着一团干柴燃烧后的灰烬,无法继续发出声音。虽然一直在奔跑,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依旧遥远。

良久申生似乎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回过头来朝他笑起来,像是多年前离别的那日,温柔而平和。

他说,“就此别过,各自珍重。”

重耳满怀绝望地醒来,心想,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申生最后并没有死在战场上,骊姬的如意算盘落空但也不甘放弃,她用那些漂亮的话语混淆视听,像极了那些明艳又带毒的蝴蝶,翕动着双翼洒下薄薄的鳞粉,点燃了一片江山的引线。申生意识到陷阱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下意识地逃跑,仓皇地回到曲沃。骊姬带着她的虚伪的眼泪与莫须有的指责一并来到*,她总是那么精明,一双明亮的眼睛总能恶毒地找到晋人的软肋。

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了,里克和狐突离他而去,身边的人直言非他的罪过,但他的父亲舍弃了他,他即使自我申辩恐怕也只能徒劳无功。于是申生找来猛足,要他向狐突传话。末了,又把自己的玉佩连通系绳解了下来, 让猛足交给狐突,说,“请帮我转告狐大夫,把这些转交给您的外甥重耳,申生不才,之后晋国就拜托他了。”

猛足郑重地接过玉佩,伏地长拜,他想了很久,最后只说,“猛足领命,请太子放心。”

申生听到这个称呼笑了一下,随后遣散了所有人,素白的绢帛从梁上垂下,仿佛是人世间最后的邀请。

但猛足最后只是带到了申生给狐突的传话,狐突还没来得及把玉转交给重耳,晋侯的追杀令就送到了蒲和屈的城门之下。重耳仓皇出逃,而夷吾终于找到机会发泄自己的仇恨,据城而守。后来十年的时间,重耳流亡异乡,从狐偃那里听说此事,又听闻申生鬼魂的传闻*,料想是狐突因嘱托所为,心里很不是滋味。

又十年,等他终于辗转回到自己的故乡,此时早已是物是人非——申生,夷吾,伯姬*都已经不在人世。申生委托狐突转交的玉佩,也随着他的死亡从此不知所踪,至于重耳,也不再是出逃时的公子,多年前夷吾曾见过晦暗的色彩终于完整地覆盖在重耳的身上,扶着他登上晋国君位的宝座。

只是偶尔在暮色四合的冬季黄昏,身为霸主的晋侯还会披着一件破旧的白狐裘,坐在内殿的门前盯着宫内他亲手种下的槐树沉思。赵衰有一次见到了,说绛地风寒,劝他换一件更保暖的新衣,又说天黑的早,还请您早歇息。不料重耳听罢了,只是轻笑了一下,问,“子余难道不知吗?”

赵衰一脸疑惑地望着他的君主不知其所指,重耳摇摇头不再言语。他想,即使如此,断开的绳终究是无法再度系上的。

 

Fin.

 

 

 

一个附带的脑洞片段,晋献公和骊姬:

佹諸就要死去了,骊姬在他的身旁默默地哭泣。他想,自从有记忆来,这个女人似乎永远都是忧愁而悲伤的模样,她悲伤地诉说那一则不详的预言,说她将要祸害他的国家,假心假意地请求一死,而后又惺惺作态地为他诸子的不孝而流泪。多么逼真的演技——姬佹諸却一次都没有相信过,他只是迷恋那份悲哀所连带的美丽,那份独属于这个亡国之人的年轻容颜。

于是他说,我就要死去了,你的儿子将会如你所愿继承君位,你流了一辈子虚伪的眼泪,如今会为我落下哪怕一滴真心的泪水吗?

骊姬抽噎着没有回话,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眼泪虚假。她为了沦丧的故土流泪,为了仅仅是用美貌换来短暂的荣华富贵流泪,为了即将失去靠山孤儿寡母流泪,没有哪一滴泪不是真实的。

于是她说,君王啊,我不曾欺瞒您,我一直都怀有对您纯粹的爱,如今您要离去了,我怎会无动于衷?

佹諸自嘲地笑了,他说,看来就算死到临头我也听不上一句真心话了。

 

 

不太重要的注释

*灵公的时候才有这句话,这里是误用。

*牺牲是指那些拿来当祭品的动物,不是现代语境里的牺牲。

*晋献公灭桓庄两大姬姓亲族,此后晋国就在疏远同姓亲族的道路上狂奔而去了。

*出自优施给骊姬的谏言: “(申生)知辱可辱,可辱迁重,若不知辱,亦必不知固秉常矣。今子内固而外宠,且善否莫不信。若外殚善而内辱之,无不迁矣。且吾闻之:甚精必愚。精为易辱,愚不知避难。虽欲无迁,其得之乎?”

*其实我比较赞成国语记载文公十七而亡的记录,但是这样的话时间线不能够很好的成立,所以请大家脑补的时候自动加上五六岁吧(土下座)所以是一个很年轻的重耳,所以还有犹豫。

*士蒍,劝谏晋献公无果,大概最早直言申生不得立并劝他逃走的人。详情见《国语》(左传亦有)

士蒍出语人曰:“太子不得立矣。改其制而不患其难,轻其任而不忧其危,君有异心,又焉得立?行之克也,将以害之;若其不克,其因以罪之,虽克与否,无以避罪。与其勤而不入,不如逃之,君得其欲,太子远死,且有令名,为吴太伯,不亦可乎?”

*骊姬和杜原款在申生逃往曲沃的两段话,求申生的心里阴影面积(。)(放现代简直PUA

然款也不敢爱死,唯与谗人钧是恶也。吾闻君子不去情,不反谗,谗行身死可也,犹有令名焉。死不迁情,强也。守情说父,孝也。杀身以成志,仁也。死不忘君,敬也。孺子勉之!死必遗爱,死民之思,不亦可乎?

骊姬见申生而哭之,曰:“有父忍之,况国人乎?忍父而求好人,人孰好之?杀父以求利人,人孰利之?皆民之所恶也,难以长生!”

*左传里狐突在曲沃见到申生鬼魂的传闻:秋,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

*伯姬在重耳入秦的时候应该已经死亡,原因是秦穆公的太子公子罃(伯姬的儿子)在送晋文公回国的时候作了一首《渭阳》怀念自己的母亲。


其他:感觉齐姜的儿女都非常重情重义,不管是申生还是伯姬,以及重耳和夷吾与他们二人关系应该都还可以(虽然彼此关系不是很好,但夷吾出逃的第一反应还是去找重耳嘛)(但夷吾和贾姬就很……亏伯姬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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